冷烛幽幽

大碗细面差点要了我女朋友的命!

我的女友像一个谜,从我第一天认识她起。

我们一起去吃碗面条,谁知差点被碗吃了!

而其实我的女友另有目的?!



只是答应白捷去楼下的面馆吃面,她就非常高兴。

不仅换上了新裙子,还精心梳理头发,一遍又一遍。

长长的黑发直直地垂下,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她盯着镜子看了许久,忽然从镜子一角看到我迷茫的眼。

她轻轻叹气,软软的气息从她体内呼出,飘在属于我们两人的空间上方。

如果我能够做到,我定要捕捉住她的叹息,破解出藏于其中的千言万语。

但我做不到,完全无法做到,所以我只能继续茫然地注视着她。

她像一个谜,从我第一天认识她起。

时而诗人般感性,时而政治家般理性。

时而颓废度日,十几二十天躺在床上自言自语;时而斗志十足,洋洋洒洒立下人生上百条目标与计划。

她于我而言,就是个谜。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白捷最后往脸颊抹上腮红,对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抿嘴笑说:“OK,出发!”

我跟着也笑了。

“一碗面而已,瞧把你开心得。”

 

结果我们去早了。

面馆的活动要到晚上六点才正式开始。

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我们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

“扫桌子,手机点单。”

古色古香的面馆里,服务员身着古装,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穿越。

我找遍桌子都没发现二维码的踪影,尴尬地抬头,却见周围的食客无不摆弄筷勺,一副急不可耐等待美食的馋样。

难不成……二维码在桌腿上?

灵机一动,赶紧瞄了一眼,桌腿和桌面一体,都是实木。

白捷拿出手机,随便对着桌面一扫,手机顿时跳出点餐画面。

“你扫哪里?”

“桌子啊,”她的指尖滑动屏幕,“咦,什么嘛!”

“桌上哪里可以扫啊?”

白捷头也不抬,道:“我也不知道,随便扫了一下就出来了。”

难道……二维码竟能隐藏在实木桌面的木纹里?

我顿悟,拿出手机对准桌面,试了好几次,却只见那根扫描线不停地上下来回移动。

见我扫不出,白捷便把自己的手机给我看,菜品居然显示一排售罄。

店里人并不多,竟然已经没有东西可买,着实令我无语。不过本来就是陪白捷来的,就店里的情况而言,目测她绝对可以如愿参加活动。

“对了,确认一下,你们店六点的活动还有吧?不会取消吧?”我向服务员发问。

服务员眼珠子一转,不屑道:“取消?开什么玩笑!一年一度,老规矩嘞!”

无菜可点,我们各喝了杯温水,静静等待六点。

白捷闭目养神,我仍在探究木纹。

期间窗外不少慕名来参加一年一度面馆活动的女孩,透过玻璃窗看到白捷,怏怏而去。有几位女生踏入门内才看到白捷,便瘪嘴扭头退了出去。

长长的黑发从她的头顶如小小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将她纤弱的背覆盖住。

我十分放心,白捷志在必得。

 

询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越往深处走,灯光越暗,脚下的红毯越破旧。

走廊尽头是一扇华丽的镂空木雕门,这家店古朴的风格倒不是用来忽悠外人。

我还在疑惑是不是洗手间的当口,从里头传来长者的说话声。

“哪只碗饿了?今年轮到你们之中的哪一只?”

“叮叮当当”——好一阵脆生生的瓷器互相碰撞的声音。

“别急(也有可能是“别挤”,听得匆忙,误差在所难免)呀,好好好,乖,我知道啦。”

像是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反正不知所云。

我驻足把耳朵往门缝靠,突然背上一凉。

“厕所在那——边。”服务员一脸冷漠,指向另一边。

走到洗手间,我堪堪反应过来刚才的服务员并不是大堂里的那位。

是我没见过的面孔。昏暗灯光下,那张脸凹凸僵硬,五官恰如镂空的木雕门板。

 



六点还差几分钟。

“白捷,我们走吧。”

“为什么?”

“我、我觉得我们这样吃‘霸王面’不厚道,”我突然心生模糊的不详预感,“走吧,我请你吃别家去。”

“出门前就想好来参加活动的呀,哪里是吃什么‘霸王面’!”白捷不快道。

周围食客们的面已上桌,但我想不通他们是如何点到餐的。

“其实、老实说吧、就是刚才,我不是去上厕所嘛,后堂的走廊阴森森的,我还听到了在说……”

我刚压低声说到这里,声音突然被“嘶——嘶——” 周围吸溜面条的声音盖住。

白捷不解:“这家店每年仲夏都会举办这个传统活动,给头发最长的黑长直发型的女生尝一碗镇店秘宝面。我们又不抠门,本来你打算自己另点些吃的,谁都没想到竟然都卖光了,这可真不赖我们呀!”

吸面条的声音大到惊人,分明只有零星几个食客而已!

想立刻拉住白捷的手冲出去,但她的目光定定,我苦于憋不出足够说服她的理由。

“后堂的服务员面如死灰、我还没问、他竟然就知道我、我在找厕所!”我一紧张,语速不由加快,加快后我就开始结巴。

“会跑去后厨的顾客不是找厕所,难道会是去找面条吗?”白捷反笑,拍拍我,“你呀,少写点恐怖小说,有利于身心健康!”

“恭喜这位小姐获得今年的活动资格!这——边请!”我形容“面如死灰”的后堂服务员突然在一侧毕恭毕敬地说。

他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边的,我浑然不知。

白捷手腕上的手表指针直直指向六点整。

 

服务员示意白捷跟她走。

原来镇店秘宝面需要换个地方享用。

“我要跟她一起去!”我噌地站起。

服务员直接将我无视,眼神始终停留在白捷身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白捷一头的黑长直上。

“我男朋友跟我一起来的,他陪我。”白捷解释。

古怪的服务员点点头,走在最前面带路。

我紧跟其后,拉着白捷的手,让她走在最后。

长长的走廊,越往深处走,灯光越昏暗,脚下的红毯越破旧。

走廊尽头是一扇华丽的镂空木雕门,和服务员的脸一般,古朴得浑然一体,仿佛这幢老宅正同他一起发出苍老缓慢的呼吸。

“吱——”门被服务员打开,他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里面竟然花花绿绿琳琅满目,我一不留神差点脚下被门槛绊倒,明明是屋内的房间,偏偏做了个老式门槛。

白捷赶紧扶住我,惊叹于屋内的大大小小的碗碟摆件,她兴奋地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咳咳!”

我吓了一大跳。

白捷往前走去,桌子上放着孤零零一只大碗。

“镇店秘宝面!”

“要宽面还是细面?汤多汤少?去葱还是重青?”

我急呼:“碗、碗居然会说话!”

白捷不以为然,竟还在回答“碗”的问题。

“细面,汤不多不少,重青。”

我冲到她的身边,才发现面前和墙融为一体的是另一个店员的背影。

此时,那店员堪堪转过身,制服是统一的古装,老婆婆的脸也犹如镂空木雕门。

那么……刚才是她在说话……

是啊,碗怎么会说话呢?!呵呵……

我挠挠后脑勺,低头看这碗仲夏夜黑长直中的佼佼者才能吃到的传说中的面条。

在白捷回答问题之前,这碗面就已经放在桌上了。

面前的老婆婆满脸堆笑,笑脸把皱纹扭曲,简直到令人害怕那些沟壑纵横的木雕纹路会断掉的程度。

“刚好呢,正如您所期望的。”

这碗面,果然是细面、汤不多不少、重青。

“来,请——”

老婆婆递上精致的大红筷子。

这个声音似曾耳熟,对了,是之前我听到的和“碗”对话的长者的声音。

“别吃!”

白捷不顾我的反对,接过筷子。

白捷低头盯着眼前的面看了会儿,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还记得去年吃到活动面条的女孩?”

长者好像未曾料到会有人发问,瞪大眼睛,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嘴巴却发出桀桀笑声。

“我当然记得,去年啊我也恰巧猜中她要哪种面呢。不过你的头发比她的更黑更长更直,”她边说边兀自伸出手,在离白捷头发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隔空沿着发丝手指慢慢滑动,“我更会记住你的。”

“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白捷抬头道。

“一碗面。”

“面里加了什么?”

她又笑起来:“面里除了能加汤还能加什么?”

“什么汤?”

她歪了下破败的嘴角,道:“恕不奉告,特殊配方,商业机密。”

我突然恍然大悟,白捷的病友中唯一保持黑长直发型的只有小旭,小旭正是去年仲夏过后一个月左右去世的!

白捷竟在调查小旭的死因真相!

 



“原来、原来小旭去世前来这里吃过镇、镇店秘宝面?!”我又结结巴巴。

白捷点点头。

“那赶紧地、我们把面条拿去分析分析!”我匆匆忙忙去抢面条,奈何装面条的碗像是铸在桌子上似地牢牢无法抬起。

面前的长者就好像料定会发生如此可笑的场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大红筷子挥动,白捷居然插起面条开始吃。

“小白!面条有问题啊!你别吃啊!”我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无法给出自己的解释。

是我的后知后觉,才让我永远都只能跟在白捷的后头,让她活成了个谜。

“我早就说了白送的霸王面一定、一定有猫腻的!别吃啊!”

我劝了又劝。

长者渐渐失去耐心,忍受不了我打扰她欣赏贵宾用餐。

“叫够了没有啊?被选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把面吃完的!”

一向吃东西不发出声音的女友突然像外面的食客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大声质问。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我?”我惊呆。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不仅能猜中什么客人喜欢什么样的面,还能猜到更多。”她顿了顿。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像在附和主人的话。我竟看到两只画着精细花纹的碗突然自个儿碰到了一块,它们碗身的花纹居然连在了一起。

“我猜,她应该已经被诊断活不过十天了吧,好歹她的朋友一个月后才死……所以她迫切需要这碗面,十天增加到一个月,余生翻三倍呢!”

“你、你……”我刚想说“你在胡说”,因为我的结巴严重影响了我的气势和语速。

身旁的白捷突然流下大颗大颗泪珠,垂直掉进面碗里。

她说的难道是真的?!

活不过十天!我竟然一无所知!近年来我只是按部就班,每天到医院里去看她。她时而好转意气奋发,时而病重卧床不起。她的病友在连年逐渐减少,最近更是少到连朋友圈都没的刷。我对一切习以为常,从来没考虑过十天后就会看不到她!

这碗面或许真有古怪,它一个月后要了小旭的命。可是一个月可以说短,也可以说长,全根据对比的参照物。没想到这碗成分可疑的面竟然成为了续命的面,成为了白捷唯一最后的希望!

她吃面的速度没有放慢,她落下的泪珠也并没有停止。

我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白捷做任何事,她是我的谜,也许我不是个擅长解谜的人,但我乐于长久地陪伴。也许于她而言,我能够做到的仅有这一点。

我紧紧抱住她,身在仲夏,却似在寒冬。

 

那老婆婆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我们的反应全在她意料之中,她非常满意。

白捷垂下脖子,头越来越低,简直埋进面碗里,大红筷子在脸颊边上下拨动。

黑长直的头发覆盖住碗周,把她的脸挡住。

我默默看着她,再也不阻止她吃面,却也说不出鼓励她多吃一点的话。

因为这一切过于诡异。

她垂下的头发慢慢不可思议地被吸入面碗,她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吃面,而碗却像要盖在她脸上似地吞噬她的长发。

我摇着白捷的肩膀,拉扯她的长发:“小白,怎么回事?你吃完了没有啊?”

被我扯出的发丝不一会儿又被吸进碗里,发丝渐渐聚拢,白捷的脸外侧被黑色的头发包围,脸庞竟全覆在碗里,

“这碗、怎么回事!”我奔溃地大叫。

那长者桀桀地笑而不语,好像我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笑得脸上沟壑交错,如同碗隔夜的烂糊面条。

“小白!够了!” 

此时,白捷的长发全被不可思议地收进碗里,而面碗还在不断吸食。

我拉开她拿筷子的手,只见筷尾露在碗外仍在上下自行摆动。

我不知从哪里涌上力气,突然一把掀开白捷的长发。

白捷重获自由,无措地抬起头。

碗里哪里还有什么面,它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黑长直的假发。

我看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挥手把它打翻。说来也奇,之前像是粘在桌子上无法移动的碗竟一下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老婆婆发出尖叫声。

四周架子上叮叮当当。

我分不清所有的碗碟的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发怒,拽起白捷夺门而出。

之前带路的服务员拦在门口,我这时什么都不顾了,我身后还有白捷,我怎么能停下脚步。我猛地朝他撞过去。

只听见“乒——”地一声,被我撞得倒地的服务员再也没重新站起,他的脸上竟出现一条条扩散的深深裂痕。

 



我和白捷手拉着手在破旧的红毯上奔跑,从灯光黯淡的地方向着前头的光明不停迈步。

脚步越跨越大,我涌现出的力量令自己都吃惊。

好想就这样把什么所谓的命运狠狠抛在身后。

来到大堂,之前“嘶——嘶——”吸面条的食客此时仍旧在吃,一个个脸上覆盖着碗,或者说碗成为了他们新的脸。

纷纷转动他们奇怪的脑袋,朝向我们。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

我们要逃离这家诡异的店!逃离诡异的碗!逃离诡异的面!

店门被锁上了,我抡起先前白捷坐过的靠窗椅子把玻璃打碎。

跃出店门的那一瞬,无数玻璃碎片在夏夜的空中飞舞,折射出的月光星星点点像是我们与身俱来却不曾发现的细碎光芒。

怀中因化疗掉光头发的白捷在我耳边轻语:“谢谢你——”

 



《仲夏夜的黑长直》到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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