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烛幽幽

【黑花】对戏(10)

10「话痨」


『来!』

自从到了这里,解雨臣便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

原本嘈杂的信号,渐渐变得清晰。


『你要是能来见见我就好了。』

房间连着条普普通通的走廊,走廊两边还有许多房间。

“谁?是谁?”


走廊干净整洁,但解雨臣看得出这里的确是家黑市医院。黑市医院与普通医院的区别在于这里的任何一个病人恐怕都无法光明正大地躺在普通医院,或因为身份病情特殊,或为了躲避仇家。

『你听得到?不可能吧!』

每间病房都有门禁系统,解雨臣茫然地拖着右腿小幅度地移动。


这就是黑眼镜的秘密?

黑眼镜突然解除了所有的门禁,解雨臣随便推开一扇门,房间内摆放和他的那间如出一辙,病床上却空无一人。

心中隐隐对这一切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又无比希望它是错误的。


『加油!你快要找到我了!喂喂,又错了,不是那间啊!』

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俏皮得很。

直到打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解雨臣愣住了。


最高端的医疗仪器围绕在床的四周,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闭着眼,丝毫没有会醒来的迹象,头上身上插了几十根和仪器相连的管子或连线。

解雨臣缓缓移动到那人的旁边,侧面看感觉有种微妙的面熟。

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长得竟有几分与黑眼镜轮廓相像!


解雨臣急切地想证实这点,但刚才和黑眼镜通话的手机落在原先的病房,并未带在身上。

“一直在呼唤我的……是你?”

『对,你终于找到我了。你的心跳很动听。』


“……心跳?”

『克制的冷静,证明你相当有能力,又足够疯狂。』

解雨臣一脸茫然,病床上的人没有醒,也没有动,那么自己对接上的到底是谁的脑电波?


『你不必惊讶,和你对话的就是你面前的我。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接收到我的话语。我并没有死,但也不能算活着,如你所见。』

解雨臣扫了一眼仪器上的曲线,下了判断:“你活着。”


『只能说我大脑的思维及部分神经仍旧活跃……』

对方滔滔不绝科普起大脑神经学的理论,而着手投资这块科研领域开始,解雨臣就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心想着什么时候能跳过这个话题时,对方适时地突然转移了话题——

『初次见面,解雨臣,你好,我叫齐添。』




如果不是读取脑电波的装置还在解雨臣的左耳耳垂,他会觉得对方一定有读心术,躺在床上连睁眼都办不到的重症病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不是齐天大圣的“齐天“,而是如虎添翼的添,但我不介意你叫我大圣。』


贫嘴也是近亲遗传的么?

“你好。如今‘齐天大圣’容易被误会成另一种意思,还是叫你名字吧,你和齐瞎子什么关系?”解雨臣单刀直入。

『齐瞎子……哈哈他现在名字很简略形象啊,我们都属于九门齐家旁系,要算辈分嘛……我的爸爸的妹妹是他的……』

解雨臣皱眉。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

“你通过什么判断?”

『心跳。别看我瘫在床上,但是我的耳朵好,打个比喻吧,就像、就像齐瞎子在夜晚的眼睛,但是这显然是个蹩脚的比喻,因为我的耳朵没有死角,而他的眼睛不仅有死角,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就快真的成瞎子了。』


“……没有死角的耳朵?”

『人的情绪转变会引起心跳的节奏强弱变化,我能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毕竟这些我听起来就像乐曲的曲调。每个人的曲子都不一样,千差万别。我很早就知道你,毕竟大多数时候我在熟人身边听着。』


熟人……指的就是黑眼镜吧,然后,解雨臣把自己投资脑电波分析项目的事给齐添做了说明,顺便戴上实验产品的他在黑眼镜身边接收到了无法分析出源头的微弱脑电波。

这脑电波始终在黑眼镜周围才能被检测到,起初解雨臣以为是那个女咒术师留下的,和黑眼镜身上的诅咒有关,所以他定要解开谜题一查到底。


没想到源头竟然是齐添,但普通人的脑电波范围很小也很弱,不可能随自己指定的人物移动。

“你离开过这里?怎么做到的?”解雨臣难以置信。


『啊呀,扫兴扫兴!我们聊得好好的,他来凑什么热闹……』

黑眼镜从门口走来,无奈又好似松了口气。

“齐添的事我来告诉你。”


很多年前黑眼镜曾给解雨臣讲过个关于自己的故事,那时解雨臣压根没信,但之后又有点信了。但其实那个故事不能说全部真实,它隐藏起了很多关键要素。

当年改造了身体的不止黑眼镜一人,他动了眼睛,而齐添动了“耳朵”。齐添可以听到远方细小的声音,绝不只是在耳朵上动手脚这么简单,黑眼镜并不清楚他的手术,他们赶在齐家召集前各自在不同的国家完成了手术。两人在神秘的古楼里发挥了视野和听觉的绝对优势,配合默契地活到了最后。另一个得到长生恩赐的人就是齐添。


『我们那场惊心动魄的历险怎么被你说得这么乏味?而且最后你还拼死把另外三个人都拖了出来,你怎么不讲给你家小花听听?』

齐添对黑眼镜的讲述明显不满,解雨臣听后挑眉道:“你还把另外三人也从古楼里拖了出来?”

黑眼镜微讶,这些细节明显只有那时在场的人才知晓。这么多年他经历过的奇事够多够广,所以他内心并无普通人容易产生的与那些灵异事件较真的劲。


“你能和齐添沟通?”

解雨臣料他错过了刚才解释的那段,便简明扼要地说:“齐添改造的应该包括但不限于部分脑电波的发送和接受的方式,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我现在正好携带了微型接收转换器,所以听得到他大脑想要表达的信息。”


解雨臣不顾齐添嚷着『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和他聊』,解下耳钉,递给黑眼镜。

黑眼镜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照顾出生入死的好友已多年,凝视病床上的那具一动不动的植物人,原来他一直有意识的事实在感发悲喜来临前,更多的是震惊。

解雨臣退出这间病房,里面的两人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叙旧。




齐家兄弟的对话异常简短地结束了。

黑眼镜气呼呼地把耳钉还给解雨臣。

“那家伙原来一直在我身边偷听!”

解雨臣笑道:“他跟你最熟。”


“这么多年,我竟然照顾了个间谍!”

恼归恼,在解雨臣伸手从他掌中取耳钉时,他顺势握住了解雨臣的手。

“要不是你,我可能再也不会知道齐添还有意识。”

他低下头,与解雨臣额头相触。


后颈被他轻柔地抚摸着,有些许痒,意犹未尽。

虽然此行发展到这里有违解雨臣的预想,但是对黑眼镜的了解又跨出了一大步,也算不虚此行。


“你打工赚钱就是为了支撑这里的开销吧,那些设备价格不菲呢。”

黑眼镜的资金流向的确是这里,曾经从古楼救出的其他三个同伴,也被他安置在此处抢救。明明生命体征微弱,硬是靠砸钱而得以维持了几个月。

之后亦是如此,同个雇佣队的他也救过,只要他看得顺眼的人,他就希望多救一个是一个,留在世上拖一天就赚一天。

黑眼镜原本是个深不见底的谜,而现在解雨臣更觉得他像一本书。复杂混乱的谜题容易让人望而却步,而书是有逻辑的,只要慢慢翻阅下去,终会有读懂的一天。




齐添其实是个话痨。

他确定解雨臣能够清晰地接收到他的声音之后便开始滔滔不绝。

『好好养病好好吃饭,快点让我好起来,我要去找齐家那群混蛋算账!不过那群混蛋应该早就坟头长草了吧哈哈哈……』

也许是个性使然,也许是多年没有找到聊天的对象而兴奋不已,他的脑电波异常活跃。


和黑眼镜自打从古楼出来后,齐添选择回齐家,而因为他特殊的耳朵不经意间听到了许多齐家人的谋划。他听到得越多越危险,但真相却是齐家早就知道他的特别,利用这点联合起来引他入局。在他被各种秘密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控制住他,研究起他的身体,探寻长生的真相。

他们的身体不会衰老,永远定格在那个年纪的模样,连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于常人几倍。

齐添被囚禁在齐家,每日被迫忍受各种心理上生理上的残酷折磨,血可能快抽干了,脑袋可能被电穿了,可是他仍旧活着,不可思议地活着,犹如被剥夺了死亡权利的怪物。


那时齐家人并不知道,齐添流放了自己的耳朵到远方,听到雨林里的黑眼镜正在畅快淋漓地喝啤酒,嘴里还嚼着美味的肉,他便笑了,好像自己也在那儿喝着啤酒大口吃肉。

他回忆起黑眼镜极力反对他回齐家,理由是那些人绝对会把他们当做异类,福祸难料。

当道上有消息,说齐添在齐家犯了禁忌,而被折磨到发疯的时候,黑眼镜二话不说闯进齐家私牢把他救了出来。


齐添伤得不成人形,但仍有呼吸,诡异的是,他的嘴角上扬,像在享受极端的痛苦。

按黑眼镜的经验,只要命还在,他们养伤应该很容易痊愈,但齐添始终醒不过来,不知齐家人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残酷的实验,竟成了当下这般模样。


解雨臣设想那场多年前的改造手术可能是在齐添的大脑中安放了扩大脑电波的装置,但捕捉声源的精准度如何达到,这是另一个课题。

『瞎子还没瞎吗?他居然还能继续撑下去啊?我不信,我不信!』

“怎么?他会瞎?”解雨臣在众多无用碎碎念中抓住重点。


『他早该瞎了啊!他对眼睛的改造并不成功,或者说短时间内非常成功,但不能维持长久的状态,多少年前的技术啦,那时我们为了保命孤注一掷呀,他总有一天会失明……难道……』

“难道什么?”解雨臣急问。


齐添难得地经过了一段时间思考,才继续与他交流。

『解雨臣,咱俩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一个关于齐瞎子的秘密,你答应完成我的一个心愿。好不好?』




『我的意识比天高比海阔,天南地北任我逍遥,啦啦啦无拘无束,啦啦啦好不自在……』

不顾解雨臣正沉思,齐添大声唱着自己编的歌曲。

齐家人的编曲水平不低,但歌唱水准有点任性。


解雨臣辗转反侧,仍旧迟迟未答应齐添的提议。

解雨臣虽认识黑眼镜多年,却不知道多少能被称为他的‘秘密’的事。这让他莫名烦躁。

然后,解雨臣开始回归理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衡量。

被感情冲昏头脑这种事从不会发生在解雨臣身上。


“我可不可以先听一下你的心愿。”

『你到底还是你啊,一个谨慎的人哈哈,过于谨慎就会失去很多乐趣哟。』

“实话实说,万一我听了秘密,却无法达成你的心愿,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威胁到我吧。”


『哈哈哈……』

齐添发出略显刺耳的笑声。

解雨臣不解。


『喂喂解老板,别拿出商场上的那套啊,怎么说我也算齐瞎子的老友和家人,我这样的活死人能奈何得了你?』

解雨臣迅速假设了几种情况,反复衡量达成齐添的心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他发现这些假设都毫无意义,毕竟他离齐家两兄弟所活跃的那个世界过于遥远,时间和空间隔绝了他所有构建推理的基础。


『不用想了,你听了这个关于他的秘密之后,你会答应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确信?”

『因为你是他挑中的人,也是我选上的人。你知道的,我挑选的标准更科学。』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说:“我认为,被惨痛地骗过一次后,应该要谨记教训。”


『哈哈那便不是我了,齐家人可以困住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否定自己呢?』

他活在生死边缘,却无比乐观坚毅。


解雨臣动容道:“不按常理出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帮朋友达成心愿不用做什么交易。之前瞎子一直把你藏着掖着,想必有他的考量,现在我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存在那个秘密。我只是在犹豫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老家伙活久了,就容易固执。』


不容对方多想,齐添立即抛出了结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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