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烛幽幽

【黑花】对戏(9)

9 「笼中雀」
黑眼镜接到吴邪电话时并不意外。也或许他早已料定吴邪一定会找他。


“黑爷,你上哪儿了?”

“抓得到鱼的地方啊。”

“怎么了?小花那里做得好好的,干嘛突然不干了?”

“想喝鱼汤了呗。你不懂,自己抓的特别香。”

吴邪明显有点生气:“别瞎贫,你到底在哪?”

“是花儿爷让你打来的吗?”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自己不告而别之后解雨臣其实根本连一条消息都没发给过他。

“不是,是我自个儿觉悟了,你们俩在一起很危险,但分开更危险。”


“他调查我。”

不然解雨臣怎会晓得他会拉小提琴?他回归理性后幡然醒悟,从不习惯被人拿捏的他以往只有老神在在地逗别人。


“他用你,当然得调查你。前不久解家刚肃清了几个叛徒,其中有他身边照顾他多年起居的老仆,他必须更了解你,才能百分百相信你。”


解雨臣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他!怪不得突然雇他做私人保镖,那是连家里人都无法完全相信的情况下解雨臣的求救信号。

他让解雨臣知道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能笑得出来,但此时对解雨臣的那份伪装的潇洒深恶痛绝。


他叹了口气才答:“等他查够了,我再回去,以免他疑神疑鬼不放心。”

吴邪停顿了一下,明显没想到他这么快松口,直觉有什么微妙的变化发生在这两人之间,他俩不说,吴邪当然也猜不到,再婆婆妈妈地唠叨了会儿才挂了电话。


真不知道这么爱聊天的大徒弟怎么会栽在在哑巴张手里,黑眼镜自嘲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回想起解府那旖旎一晚深感意犹未尽,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接着,他迅速拨通了解雨臣的电话。

“花儿爷……”

“旷工我帮你记上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头熟悉的声音冷静克制,别来无恙。


“……等我。”

一旁的吴邪本来赌师父既然走了,就会像往常一样消失一段不能算短的时间,没想到输了家当。

“不可能。”高岭之花斩钉截铁。

“等我抓到一箱鱼,冰起来给你寄过去。”黑眼镜笑道。

“时间长了,就不新鲜了。”


两人像平常那样聊起来,黑眼镜上一刻还在庆幸他并没有怎么生气,至少表面上,下一刻就反应过来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的专用线路发出了单向的警报声,解雨臣正在追踪他的位置。

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哼!”

解雨臣把手机丢在桌上。

吴邪急问:“追踪到了吗?”


“没能精准定位,范围有点大,不过……”解雨臣紧盯着电脑上显示的地图,“和他资金去向的方位重合的地方,应该可以缩小一大半区域。”

“黑爷到底在搞什么鬼?”吴邪一拳砸在桌上。


“我很早就觉得古怪了,他近年干活越来越麻利,难道都用在收集墨镜款式上了?”解雨臣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双眼注视着显示屏,“搞定!”

吴邪凑过来看,连名字都没听闻过的小村落,位于中缅边境。


吴邪虽不知解雨臣详细的计划,但是心中隐约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小花,你要做什么?”

“订私人飞机,飞到他的附近,再开车去找他。”

“找到之后呢?”

“解开他的谜,”解雨臣高效率地搞定了一切,关了电脑,冲吴邪笑道,“就像当初你对张起灵好奇一样,也许我被你传染了。”


吴邪一时嘴钝,身体先一步行动,牢牢拉住解雨臣的手不让他走。

“怎么了?”

“黑爷和小哥不同,他没有失忆症,我觉得他身上的谜多到你无法想象……”

解雨臣听后一笑:“那更有趣了。”


吴邪仍旧拉着他不放:“小花,你到底要怎么找到他?你知道的,他如果有心躲你,你是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要留住非常之人就必须用极端的手段!”


吴邪用小狗般湿漉漉坚定的眼神注视解雨臣,解雨臣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下大致计划。

谁知,他听后把解雨臣拉得更紧:“你这样是胡来啊!我不准你去!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就是不准!你们的事我管定了!”


解雨臣看了眼手表,皱眉道:“吴邪,时间很紧,我和那瞎子已经不是雇佣关系了,你明不明白!”

吴邪一愣,解雨臣趁机抽身离开,背对着吴邪往前走的时候,他郑重地问了个假设的问题。


“小哥失忆了,你会努力让他想起你,想起过往的一切。如果小哥注定消失十年,你会怎么做?”

吴邪不假思索:“等他十年,接他回家。”


但是,吴邪不明白解雨臣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他们铁三角,吴邪是读工科的,王胖子是一混社会的,小哥沉默寡言,所以吴邪有时跟不上解雨臣天马行空的想法,呵,小花要是不经商下斗,铁定是个搞艺术的。直到一个半小时后,吴邪收到了解雨臣发来的消息。


〖我的打算和你差不多,瞎子漂泊够久了,他在我这儿值一个归宿。〗

估计他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黑眼镜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他自创的那首小提琴曲,他很满意,比青椒肉丝炒饭之歌有格调,闲暇时便录下来用作手机铃声。


“花儿爷,你别追踪我的位置,我已经升级加密了。”

解雨臣的声音异常冷静:“我离你不超过五十公里,发个定位给我。”


黑眼镜的沉默令解雨臣相当不耐烦。

“快点,后面有几部车一直在跟踪我,你作为我的私人保镖,难道无视我的安危吗?”

“跟踪?花儿爷你这又唱的哪出?”


解雨臣咬紧牙关:“我没跟你开玩笑,我途中被人盯上了,我不清楚他们的来头,也许是商界的仇家,也可能是九门的敌人……”

车子飙得飞快,可是黑眼镜仍在犹犹豫豫,不肯就此相信他。


边境的地方属于几国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无人管辖区,的确是动手抹杀人的好地方,解雨臣亲自前来等于羊入虎口……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黑眼镜急道。身体率先做出反应,狂奔至门口,跨上摩托。

“瞎子,你……”


你就这么不想让我找到你吗?


突然,解雨臣的话才说到一半,剧烈的撞击声通过手机传了过来,黑眼镜的心脏骤停。

“花儿?花儿?小花回话啊!”

对方的手机杂音不断,却始终再也没有人回应。



解雨臣醒来时,陷入一片白。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伸出手,连手掌都泛白。

他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上方的点滴不停,他迅速确认起自己的伤势。

肋骨断了一两根,右脚没有断,可能是骨裂……其他都是皮外伤,左耳耳钉也在,很好,一切都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他闭上眼装睡。

有人缓步靠近,坐在病床边。

他感受到那个人专注的视线,躁动、心虚、愧疚、不服等等一系列的情绪涌起,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所以只能继续装作昏迷。


那人握住他苍白的手,开始低声吟唱。

那种听不懂的民族语言带着浓浓的苦涩,在耳边化开,异样悲怆。


那人的歌声在诉说怎样的伤怎样的痛苦?

超越了感触的悲伤,只是悲伤本身,不赋予任何人的感知。


悲伤的本身令听者忆起过去的黑暗,不由落泪,解雨臣狠下心忍住,现在自己的戏码就是一个车祸后重伤昏迷的病人。他在一片苍白中挣扎,与自己心中的黑暗殊死搏斗,无法彻底关闭感官,但他可以试着控制。


那人拉起他的手,十指紧扣,虔诚地抵在额头祈祷。

解雨臣惊讶地通过指间触感觉察到,那人竟然摘下了墨镜!

他急切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心力交瘁间他又晕了过去。



“花儿爷,要不要来碗青椒肉丝炒饭?”

炒饭的香气钻入鼻腔,解雨臣醒来直接打了个喷嚏。

黑眼镜勾起嘴角,拿着饭勺喂他。


之前是不是一场梦?看看眼前的人,怎么觉得两者相差天南地北?


饿是饿了,解雨臣张嘴吃了一口,边嚼边说:“讨厌青椒。”

“青椒营养丰富,你现在补身体的时候,就不给你准备特制挑食版了。”


“我的手机呢?”

“我收起来了。”黑眼镜歪着头,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欠扁表情。

“给我,我转钱给你,算是救我的劳务费。”

黑眼镜失笑:“我现在最想要的倒不是钱了,你知不知道,你重伤后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那天两路人一起追杀你!要不是我引他们互相认错对方身份,都误以为对方的目的是来保护你,导致他们互殴伤亡惨重,我们如何能脱身?”


回想起第一时间通过黑市专业交易定位了解雨臣的手机信号位置,飞速前往那里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解雨臣,黑眼镜浑身像遭受雷击,杀死了周围目力所及的所有人。他哪有闲心引几拨人互殴,只是为他们的惨死编造出一个不夸张的合理解释而已。


“那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快点好起来,赶紧回去!这里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


解雨臣望着他瞬也不瞬:“那么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抽空会去找你的……”

“一年?六年?还是八年?”

黑眼镜怔忡。


解雨臣不再说话,从他手上端过炒饭,倔强地把青椒一根根剔在一边,大口大口吃着。



隔日,解雨臣醒来,见黑眼镜不在,直接拔了手上的点滴,忍着疼痛,扶墙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封闭的病房,没有窗户,进出都只有一扇门。

电子门禁不用适配的磁卡是无法打开的。


给我玩密室逃脱,也得先给点提示,不是吗?


解雨臣腹诽着,开始盯着门上方的磁吸口琢磨起来。

跳上去,然后捣毁这个装置对平常的他易如反掌,可是现在……他光是站在门边就已经相当费力,胸口和右脚钻心似地疼。


黑眼镜给他关上了一扇门,就断不会留一扇窗给他,黑眼镜并不清楚,其实他的缩骨功在受伤后并无法随意发挥。

往简单里想,既然这个装置靠的是电力……解雨臣立马开始判断整间屋子的电路走向,找出最薄弱的地方,正负极对碰,火花四溅的时候,他便能让这里短路,那么磁吸门会马上失去作用。


既然千方百计寻到这里,为的可不是当你的笼中雀啊!

他迅速从病床床尾拆下一根铁棒,作为导电工具,用床单裹了几层,拿在手里卯足力气准备朝插座敲过去。


铁棒还未挥下,被迅速打开门的黑眼镜一把拉住。

“骨头长好了?力气这么大!”

口吻不善。

“你……”

黑眼镜无奈地把解雨臣撂倒在床。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你自己把来这边的消息放出去。不然那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一直相信你是个谨慎的人,但是你看看你家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该不会让吴邪那个败家子去照料宝盛的生意了?还有那个你的青梅竹马霍家大小姐把你电话都快打爆了!”

黑眼镜气得连看都不看他,把手机扔在他的身旁。

“别忘了,谁是老板!”

“定位功能我去除了,你可以用。三天后我会把你送回去,在这之前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刚说完,手机便又响起来。


解雨臣没有去接,继续冷着脸道:“干嘛把我关起来?我又不是犯人。”

黑眼镜叹道:“小花,好奇心太重,不是件好事。”

“那要看是谁的事了,看人下菜碟,跟你学的。”

“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解雨臣突然紧握他的手:“那先让现在不后悔,行吗?”


黑眼镜转过头,俯视病床上的解雨臣,他苍白的脸上写满倔强,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

唉,这么些年虽然解雨臣并不是黑眼镜名义上的徒弟,但其实黑眼镜一直教了他很多。从少年时对长辈们态度转变的忧心开始,黑眼镜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桩桩心事,并不刻意抛出这些沉闷的话题来谈,而是旁敲侧击,让他自己发觉任何问题换一个看待的角度就会收获不同的结果。长辈们的臣服是种表率,等于向家族内部以及外人宣告,解家当家人的地位坚不可摧,无人可以撼动。然而,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是怎样一个人扛过来的呢?


“还疼吗?”黑眼镜摸着他绑着固定护具的右脚。

“前面还不觉得,现在被你一问疼得厉害,而且我的头也跟着脚一起疼,而且……”解雨臣抬眸道,“好像还得幽闭恐惧症了……别关着我,好不好?”


靠,明明没教过他撒娇……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些人在某方面的表现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我说你还是醒过来直接装失忆比较有效。”

黑眼镜见过真正幽闭恐惧症的人,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而眼前的解雨臣跟他在车里亲亲我我都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你关不住我的。”解雨臣见他不吃这套,干脆下了结论。

“关一天是一天吧,我说过,三天之后就会把你送回去,乖!”


有人有床,此地不宜久留,黑眼镜克制地快步关上了门。



黑眼镜的手指上有残留的医用消毒药水的味道,解雨臣心中了然,他的身份无法送去正规医院治,那里十分危险,追杀他而未得手的人一定会设下埋伏。很有可能黑眼镜独自给他进行了医治,很久之前他就知道黑眼镜有医学方面的资质。


解雨臣与霍秀秀通了电话。

霍秀秀十万火急的原因不仅是得知解雨臣出事,还因为追杀解雨臣的那波人中竟然还有霍家的人。他们认为解家霍家既然不能联姻,那么解家很可能和其他门联手做大做强,况且现在的九门势力早就失去了均衡,那么霍家受到的威胁就会更大,与其时刻忌惮不如干脆毁掉,让解家群龙无首。

九门的人、九门的敌人、商场上的仇敌……解雨臣自嘲受欢迎的程度。


毫无疑问,屋子里有监控。

小睡一觉后,他检查了所有可能藏摄像头的地方,并逐一清除。


解雨臣的办事效率马上让被折磨得寝食难安的黑眼镜拨通了电话。

“拆家呢?”


正在用力掰踢脚线的解雨臣面无表情地透过最后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视频看着他。

要是能像做恶作剧被发现后那贱贱欠修理的神情就精彩了……黑眼镜收起胡思乱想,眼前的人绝不可能,那可是解雨臣。


观察对象把掰下来的木块朝他的镜头扔去。

“你关我一天,我便拆一天。”

“赚钱不易,心痛啊。”


黑眼镜盯着监控又喝了一大口酒,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醉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原本他的生活完全可以像历史那样清晰划分出各个篇章段落,但是现在入世太深牵扯太多,他身上的洒脱还保留了几分?


在看到解雨臣倒在血泊里的那刻起,他常年只做人世变幻观察者的淡泊心态消失殆尽,他心头的怒火灼烧了所有禁锢,宛如化身修罗。

接近凌晨时分,雨林的高速公路上,解雨臣的血映在黑眼镜的视野里,如此鲜红,艳得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

那些追杀解雨臣的杀手们在还没看清黑眼镜的时候就被一个接着一个爆头,狙击手不用夜视镜的话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光线保持准度,但是他却能戴着墨镜做到。惊吓声、逃窜声、汽车爆炸的轰鸣伴随着黎明日出划破原本应当的寂静。


阳光再次洒在解雨臣的脸上,黑眼镜突然觉得自己到底在和什么较劲呢?为什么在解雨臣打电话过来求救时不把定位发给他?既然铁下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为什么听到吴邪说他身边没有可以百分百相信的人之后,又开始犹豫,心中还刮过一丝痛?


命运一次次地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早年挺过送别了所有的亲友后,他便开始了漫长的嘲笑命运的余生。奇门八算卜得精准,跳脱了五行的人,寿与天齐,他就一次次疯狂地投身各种冒险。如果他死了,那么齐家的嘴就此可以封上了。但事实证明他的命出奇地硬,这份恩赐没有出错,齐家的卦也很灵验。


他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一个平起平坐可以漫无目的聊天的对象了,因为他的不同,他始终与世界上的其他人留有一层隔阂。这层隔阂并非他自己建立的,而是当意识到时,隔阂就已经存在了。比如他看到一些小崽子缺乏技能,弄不好会稀里糊涂丢失性命,他便会去教吴邪和苏万,他给自己定义为师父。而对于解雨臣,他们之间相识还要早,虽然他一样给了解雨臣很多指导,甚至教的比那两个徒弟加起来都多,而且不仅用于活命还有心理疏导,但是他却没有定性他们之间的关系,使得一切都变得模棱两可起来。可能解雨臣的师父是二爷,他给二爷留了面子,虽然二爷其实更希望有人接班继续好好照顾解雨臣。

而站在解雨臣的角度来看,他又会怎样定义他们之间呢?


回想起之前解雨臣的主动开撩和献吻,黑眼镜不由内心躁动,借着酒劲,问道:“花儿,你在听吗?”

解雨臣并没有挂断电话,轻声嗯了一下,手上忙个不停,凿破墙面拔出了两根电线。


只要正负极相触,他便能重获自由。

解雨臣的字典里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黑眼镜盯着监控里的人一手持一根电线,正在慢慢并拢。


一出好戏的正式开场,无非是主角前去开拓探索未知,或者他人闯入主角的世界。那么他和解雨臣之间无论怎么定义,看来都逃不开互相做对方视角里主角的设定。


一来一往,都如此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黑眼镜自嘲,这下自己又能往哪里逃呢?心里从未如此乱过,期待、无奈、庆幸、沉溺。

解雨臣手上的电线尚未相触,忽然“啪”地一声,房间的门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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